空虚的散文之塔
施晓宇
只要不是瞎子,只要不是傻瓜,明眼人谁都看得见:一边是曾经巍峨高耸的文学之塔正在坍塌,一边是五色斑斓的电视之塔拔地而起;一边是文学报刊越来越没有读者,一边是读者的眼球——视线都转移并集中到电视和电脑的荧屏上去。但就在这种视线的转移过程中,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一边是各种文学体裁的稿件日益减少,一边却是长短不一的散文稿件如雪片般纷纷飞来——就连编辑部的电子邮箱里也为这类稿件的壅塞而永远处于拥挤和饱和状态。确实,莫名其妙的,散文创作在文学式微中异军突起,丰饶的散文产量令人难以置信地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像杭州的飞来峰一样眨眼之间堆积起一座高耸入云的散文之塔。各种依靠散文赚钱谋生的散文选本选集乃至选刊也应运而生。
只是,这座散文之塔外表固然绚丽辉煌直插云端,却是外强中干败絮其内腹中空——散文创作的激情和产量虽然空前高涨,有思想有质量有品味有内涵让人过目不忘耐人寻味的散文却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这些散文创作的大小作品,多数文字在温情脉脉虚假矫情乃至道貌岸然的拙劣掩饰之下,在一叶障目不识泰山的一己小我的盲目膨胀之下,对真实的眼前世界表现出罕见的视而不见,表现出罕见的麻木不仁,表现出罕见的冷酷无情——偏偏,用堂堂汉字组成的文章,怎么能视而不见?用堂堂炎黄之血铸就的生命,怎么能麻木不仁?这是不是就是当前各大书店散文书籍堆积如山可销量并不理想的关键原因呢?
那么,今天的中国散文缺乏什么呢?今天的那些号称动辄每天可以挥洒几千上万字的“散文家”眼里看到了些什么呢?他们又是些什么人呢?有一条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中间的许多人不是热血不冷之人;他们中间的许多人也不是正直阳刚之子;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更不是登高一呼一呼百诺之士。在他们中间的许多人眼里——
无论官场还是文坛,无论教育部门还是医疗机构,无论大盖帽还是公检法,时时处处发生的腐败现象,他们视而不见麻木不仁乃至漠不关心。
无论生态破坏还是水土流失,无论环境污染还是噪音刺耳,更无论大气黑洞还是全球变暖,他们视而不见麻木不仁乃至漠不关心。
无论非典肆虐还是禽流感蔓延,无论事关国家危亡还是民族生死,哪怕面对全人类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们依然视而不见麻木不仁乃至冷酷无情。
就是对面无数下岗工人,面对无数年终拿不到工资的外来民工,他们依然视而不见麻木不仁乃至冷酷无情。
就是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了交通事故:受伤者躺在地上他们也视而不见;肇事车辆仓皇逃逸他们同样麻木不仁;对濒临死亡的伤者他们甚至见死不救拂袖而去。
还是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随处可见的贩卖盗版光碟的商贩,面对正要过马路的盲人和跛足乞丐,甚至遇上小偷正在对妇孺老人行窃,他们照样能够视而不见,能够麻木不仁,能够漠不关心不肯援之以手。
说到青灯苦读、皓首穷经地做学问、苦钻研,他们是不干的;他们的注意力兴奋点只在光怪陆离的感官享受和娱乐消费上。以囊萤映雪、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精神学习优秀的中华文化他们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
他们只对当官发财梦寐以求,他们只对腐朽落后的“官本位”现象趋之若鹜,以至不惜出卖人格极尽逢迎拍马巴结阿谀之能事。
他们手中握有的一支笔,除了无病呻吟无中生有,就是家长里短阿猫阿狗,外加小布尔乔亚的伤春悲秋风花雪月;他们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们不会遭遇不公拍案而起;他们也不会光明磊落直抒胸臆;他们也不会当头断喝主持公道;他们更不会醍醐灌顶慷慨陈词幡然醒悟茅塞顿开——以大公无私的磅礴之气浇透一己私利的龌龊块垒。
他们最为拿手的倒有一条,那就是捕风捉影小题大做,不学无术自视甚高;更令人耻笑的是他们不关心社会民情大众热点而喜欢用半生不熟阴阳怪气的文言“曲笔”酸不拉几地借古喻今,冷嘲热讽,宣泄牢骚,以博得狭隘圈子里的几声无聊喝彩浅薄击掌而自鸣得意。
如此说来,高耸云天的散文之塔貌似巍峨高大,实则内里空虚不堪一击,是典型的花拳绣腿式的银样蜡枪头,读之无关痛痒,看之平淡如水,更无法传之久远于万一,要之何用?也就难怪有识之士对这样空洞无物的散文“大作”要熟视无睹贻笑大方弃之如鄙履了。更无怪外表固然绚丽辉煌直插云端,实则外强中干败絮其内腹中空的散文之塔早已在人们眼中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2004、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