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和谷
吕守约
在朋友建铜处,看见一本书,《和谷文集》第一卷,就要拿回去看。他便从书橱里又取出五本,是《文集》的三~~六卷,让我一并拿去。我见过和谷,不过都是他在台上,我在台下;他看上去他生得白净,因而也显得年轻,我当然知道,他应和我年龄差不多,想来,他也快六十岁了吧;建铜说,他跟和谷先生也只是见过一面,说过几分钟的话,书从黄宏显处得来的。他还说,你看看和谷的散文,基本就是用文字氤氲的风光画,说不定,给你作画有启发。建铜从来大大咧咧,不解释就里,管你听懂听不懂,但他说的这个话,我信,因他看书还是很细心的。
和谷先生是文化名人,早就知道,也在报刊上读到过他的文章,还晓得他是铜川市黄堡人。我喜欢绘画,尤其喜爱山水,因故,也去过不少名胜地方以及大山大川。
回到家,就沏了壶好茶,躺在沙发上,展开《文集》第一卷。这里收录了他的散文、随笔:《原野集》、《无忧树》、《独旅》、《野生地》。文字优美、质朴、简练,像一个个音乐符号,即刻,悠悠扬扬一声声犹似天籁之音,隐隐升起,冉冉散开,徐徐而来。先是他的故乡,山峦、烟村、柿树、牧童、村姑、土坡、酸枣、金针,他以诸多的元素,构筑了一幅幅近似白描的乡土风情。《故乡柿树》、《乡笛》、《乡草》、《村槐》等,追忆着,像风中小草一样的童年。这是纯文学,没有半点优柔造作、虚情假意和无病呻吟的那种编造,是真正的情感流露。好的作品,无需华丽的词藻装饰,就像皇天后土,平畴沟壑,山岚云雾,小桥流水,墟里青烟,浑然天成。我知道,好的山水画需要达到基本的三点,就是“三远”,即,平远,高远,深远。读和谷的文章,也有如此之感,真的佩服作者的艺术造诣!他写的旱烟、茶钵子、民歌、以及写在山民脸上的无奈和激情、喜悦,从艺术上来讲,不就是深远吗?读他的文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许多,他的乡村老农描写,就是我想到《父亲》那幅名画,具有亲和性和视野冲击力,能激起心灵上的震撼,是难得的艺术佳品。
铜川位于子午岭南麓,多土原、沟壑,不乏青山绿水,也有干旱的缺水旱原;但“山不在高”,铜川也不乏出人才。古往今来,大贤辈出,翻开历史,孙思邈,柳公权,范宽等等文相武将,比比皆是,就不一一赘述。就本书作者——和谷先生,谁能不说他不是青史留名之人物呢!
和谷是名人,在书里读不出“名人气味”,有的只是纯朴、纯真。《米脂风情》、《绥德漫步》、《白云老人》、《黄河古渡》,以诗人的眼光,寻找历史的痕迹;以音乐家的听力,聆觅最初的律吕;以画家的感觉调制最简洁的色彩;以新闻者的敏锐,去发现冰山上的第一滴春水。《石榴》、《绿蚂蚱》、《果是故乡甜》、《煤黑子舞步》,用细腻的笔触,营造真实的艺术,不愧为大家。绿莹莹的一只昆虫,“一如满山满谷的草色,楚楚动人”;旧时煤矿上的辘轳,“两端各有四条大汉伏在杠把上,也是你起我伏你浮我沉地变换着姿势,仰合着身子,前三步后三步地踏着脚步”;石榴,红色的籽实,“那是歌乐山的昨天,那些红色囚徒们,将爆裂的胸膛给后人看,苦涩的果皮包藏着怎样殷红的热望”......这种诗歌一样的句子,在和谷文中比比皆是,可见作者具有一定的,而且完美的,具体的文学功底和造诣。
他所描述的黄河大峡谷,简直就是一幅金碧山水画,简洁明朗,底蕴深厚,气韵悠远。后我又读了他写的有关石鲁的文章,才恍然大悟,也难怪,他是知道金碧山水的。“金碧山水”是个画种,要求很高,没有一定造诣的画家,是不敢轻易染指。不说打底稿,就染色,也得十几遍之多。暖色,冷色,单色,淡色,深色,重色,描金等等,先不说画得如何,意境怎样,一张画要反反复复地晕染,就得要功夫。和谷先生用文字刻画的重彩画,亦是不易啊!和谷文章,具有特色,水土孕育,绝难学的。如耀州青瓷,得此地山川眷顾,得此地人杰巧思,得此地柴薪烧造方可成也,非撇的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言语,就伪造得了。
见过作者的人,都说和谷先生是大文人,为人谦逊、和蔼、雍容、大气,这些与我同感。我虽然没有与和谷先生喝过茶,聊过天,凭对是我的感觉就知道,他是一位修养很高的人。不像有一些人,一旦有了些小小名气,也可能是自我感觉的那种“名气”,就不知道哪里能放得下他了。无非几首歪诗,几张涂鸦,几篇前言不搭后语的文章,就敢“指点江山”,楞充“了不起”,结果落得个“指脊梁骨”和赢得个“骂声一片”。这些人,忘记了自己,不清楚自己是做什么的,吃几碗饭,喝几碗汤,也敢字表“尊位”,无非就是些骗吃骗喝的市井酒徒罢了。和谷是以真善美为其目的,没有半点钻营取巧之嫌。就像陈忠实先生在此书《序》中所述,“修养、品行和道德的自我恪守;这又是对自己所钟爱的文学创作的理解,相信作家以作品存活这样古今中外难改的法则,因而对自己从事的创作性劳动的神圣和尊重;这更是一种自信,对世界万象通达理解的自信......”
从文中看出,作者走过许多地方,多出以旅人自诩,也确实能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行旅着。联想到他笔下的名山大川,就能看到北宋大画家范宽的笔触。都具有高古旷达神韵气息,这可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非特具匠心不可也。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没有绝对的苦功加天赋,要达到这么个高山仰止的境界,是万万不可能的。厚厚的六本书,大都是短篇,篇篇精彩,犹如一串光彩夺目的珍宝,放射着璀璨的异彩。尤其那西行札记(文集第三卷第十一辑),简直就是一段段悠悠的牧歌,将那大漠、天山、河西、辽远的,神秘的风光立体式地展示给世人,将那石油工人,开垦着的身影雕刻给人们,记住了往昔与现在人们的精神和地域风情。神秘的阏氏山,三危山,神秘的丝绸之路,撩动着多少人的神往,情思?几十年前的一部《柴达木手记》,数十年后的师徒共行,不正是共和国建设历程延续吗?作者文思泉涌,娓娓道来,将个青铜炉火,金戈铁马,大漠落日,羌笛悠悠穿成一串,令人目不屑接。在这里,古风意味很浓,不得承认作者的知识渊博。他的意境,不是唐朝王维《送元二使安西》的“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也不是元代吴西逸《天净沙》的“长汇万里归帆,西风几度阳关”,而是“萧瑟秋风今又是”“祖国处处是花园”。他的《独语》,就是一位行进在山河之间的旅者的感悟,思想者。
《文集》充满了清雅的文气,读罢很有回味,那就是具有犷悍的黄土气息。依稀地,我眼前似乎一条蔓草古道,正行走着一位谦谦君子,迎着清风,吟哦着土窑、苍树、碧崖、西风、赤色,念叨着耕耘、播种、抽穗、收获......简朴行囊,晨风晓月,实践着一个旅人深梦。
听说这位仁兄已归故里,想找个机会,前往请教。清风碧树,一壶茶,一支烟,在他的故园里闲话,想必是受益匪浅,岂不美哉!
2010年10月1日
于耀州西山天野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