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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边那株君子兰——忆念刘汉君

4已有 13213 次阅读  2015-03-01 09:31

                              汉水边那株君子兰

                               ——忆念刘汉君

                            

                                      

    窗外,烟雨朦胧,昨夜还飘了小雪花。每到元宵节前后,天气总是有些凄迷,仿佛是一种约定。

室内,灯火明亮,我打开了房内所有的光源。我在细心地整理图书,好像与一位位老友纷纷握手。

前不久,刚搬了书房,所有的书籍,从另处运来,需要一本一本归纳上架。这也给了我,再次亲近“老友”的机会。

我把一套“紫香槐散文丛书”,集中放在一排。它们有三十九本,长长一列,开本大小一致,设计相同,色彩接近,因此显得很整齐。

这是前几年,由散文研究所统筹策划的一套丛书,它的起萌、组稿、主编、设计都由我亲手所为。看着自己打扮的产品问世。那感情是不一样的。

丛书的作者,基本上是以青年作家为主,很多系他们的处女著。现在,我们都是好朋友。一本书就是一只船,盛载着友谊和温暖。

我的目光停滞了一下,这其中,《北上列车》的作者刘汉君,已经离开了我们。她去了另一个世界,那边,不知有没有文学,有没有书?如果没有,她该是多么寂寞、多么失望!

我燃起一炷香,在窗前坐下,让这位文学女子的身影,重回心幕。

 

                                  

那是2007年的秋天,我去陕南石泉小城办事。县作协主席胡树勇带我游览了汉水边的县城老街、后柳古镇等地方,又介绍了本县的风土民情及文学创作状况。我得知,当地有一批文学爱好者写作热情很高,作品不断。

在胡树勇的办公室,我浏览了他们办的网站和出版物,感到一阵惊喜。小城里有这么多我的文学同道,该是让人振奋的事情呐。

这时,刘汉君的照片、简介、代表作出现在我眼前,读了之后,觉得她的感觉、文字基础不错,特别是一段自白“文学是我的终生伴侣,是灵魂的一面镜子,是我生活的老师。在我最困惑的时候给我以启迪,在困难时给我人生支撑。它让我看到社会律动的音符。作家的使命是为读者提供精神粮食。作为石泉一名作家,我愿为石泉百花园努力耕耘播种。”使我对这位陕南女子刮目相看。

她是县作协的副秘书长,我对胡主席说,能否约来聊聊?胡主席说,那没问题,这是学习的机会,他们巴不得呢。言毕拿起电话,拨了号码,接通之后,用本地方言口音说了一阵,然后放下电话,告诉我,人在南方。刘汉君经常自费到外地去会见文学朋友和老师,很勤奋的。

后来我得知,刘汉君以文学创作为终生追求目标,她曾结过一次婚,但很快就离了,如今孓然一身,只对文学活动有兴趣。

婚姻家庭是个人之事,怎么处理对待都无可非议。但她对文学的热爱和执着,却让我肃然起敬。

我回西安几天后,突然接到刘汉君的电话,她从南方回来了,经过西安,便向胡主席要了我的号码,想约见一次。

那天下午,我们在南郊一个小餐馆认识了,她与妹妹一起来的,她的弟妹,在西安上班。

交谈不多,毕竟初次见面,更多的是互相观察了解。她30多岁,上中等身材,高额头、大眼睛,稍胖但匀称,可谓朗秀。她坐在那儿,稍显淡漠的注视着别人,透出一股潜在的高冷,看来是一个不会伪装热情的人。

后来,她从电脑上发稿子过来让我看,我读后提出意见复她。其中有一篇《外婆的月亮湾》,编发在我主编的《散文视野》杂志上。

 

                                                            三

2008年夏天,刘汉君来我的工作室,那天,日光明媚,她绿衣白裤,清爽自然,怀抱一株鲜艳的君子兰,算是礼物。

我泡了茶,就坐在工作室里,闻着花香聊起来。我发现其实只要人熟话对,她是很健谈的。她回忆故乡月亮湾的童年趣事,缅怀外婆的仁慈厚爱,还有乡亲邻里的许多传说……谈到高兴时,她的脸上泛起天真的笑容。我说好啊好啊,这些都是创作的可贵素材,建议她多读读萧红的《呼兰河传》。她说这些故事自己将来都要写的,写一部长作品。我说那你快点写,等着拜读。

中午,请她吃了便饭。

临走时,挑了一堆文学书籍送给她。

至此,我对刘汉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2009年5月,我与莫伸、子雍等人,应石泉县政府邀请,去参加当地的旅游文化节。

欢迎会很热闹,文人墨客在一起,总是高谈阔论,烟酒飘香。

本县的文艺家也参加了活动,我又见到了刘汉君。在人多的地方,她总是沉默以对,很少开口。

晚上,宴会之后,时间尚早,汉君走过来对我说:到我那儿看看吧。

我们离开水库大坝里的宾馆,乘坐一辆载人的三轮车,经过十多分钟的颠簸,来到她的居所。

这是一套小房间,50多平方米,位于古城老街内禹王庙旁的三楼上。一室一厅,家具陈旧,电视机也是老式的。就她一个人住,显得零乱,主人似乎对环境无意收拾,任它松散。汉君说,她住的是母亲的老房子,就这样了。

房间虽旧,但位置不错。楼下就是老街,能听到市民聊着家常经过。几步外就是南城门,出了城门可见大江清流。她没事的时候,就去汉江边散步,喜欢这样的环境。

她的阳台上有一株君子兰,为灰色的老街凭添一份艳丽。

她谈古城老街的见闻,谈文学理想,谈对外婆的思念。但有一点我比较纳闷,她为啥很少提及父母亲,至今是个谜。

夜色里,我乘上返回宾馆的出租车。她站在老街上,灯光把花裙子洒得斑驳陆离。一阵冷风吹过,我的心头涌上寒意。

 

                                 五

2010年,我在“紫香槐散文丛书”的策划中,列入刘汉君的名字。

她很高兴,很认真,先寄来了打印稿,不久又寄来修改稿和补充稿,定书名为《北上列车》。热爱文学创作的人,能够正式出版自己的第一本蓍作,当然是喜悦的也是慎重的。

书稿经过编辑,终审,下厂、设计、排版,打出校样。

1019日,刘汉君给我打电话,询问出版进度。我告诉她,书稿已排出三校,需要作者再看一下,并签字付印。汉君说那请你送过来,我问你在哪儿?她说我在省医院住院看病。

第二天,我按照她说的房号,来到住院病房。她的精神很好,不显丝毫病态,笑着说只是肺上不舒服,检查一下。

《北上列车》小16开本,216页,收录30篇文章。她看了校样很满意,在上面签了名字。

走出病房,汉君的弟弟送我到楼梯口,悄声说,姐姐是肺癌,一个月前肺出血,转了几家医院才止住,现在进行第二次化疗,已经花了10万元,根本不够,还得借钱。

我安慰说,看样子不要紧,人都生病嘛,治治就好了。

回到办公室,我却犯了难。这套丛书,由散文研究所出面与出版社协商,安排一个书号,但可以正式出版710册散文集。就是所谓的一号多书的办法,能够为业余作者减轻昂贵的书号费的经济负担。不过,书的印数多少则由作者自己定,印刷成本费需作者自己解决。刘汉君现在这个状况,还能拿钱出来印书吗?但是,她又迫切希望看到自己的著作出版,怎么办?

我打电话叫来印刷厂的韩厂长,把实情告诉他。韩厂长为人正直,爽快,也是热爱文化的企业家,说,你是主编,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说,那这样,平常咱们的书都是最少一千册起印,这本书就少印点儿,少花点儿钱,主要是为了给作者一个交待,印刷费你控制在一万元之内,由我垫付。

韩厂长说,没问题,我安排开印。

 

                                                           六 

2011年春节之后,《北上列车》装订完毕,正式出厂。3月初,我把样书送到医院。

刘汉君精神仍然很好,将书翻来翻去的看了几遍,连说谢谢。又问起印刷费用的事,说给印刷厂先欠着,等我出院了,把书卖掉,就还他们。我说你别管了,有我负责,你安心养病吧。

那天,病房里就我们俩人,她格外健谈,说是前几天同病房住的一位空姐,讲了他们单位的故事,某航空部门一家三代女人,由西安一个大款包养。嘿嘿,多奇怪的事情,怎么处理这些关系,是小说素材呀。

我因有事,没聊多久,就站起来告辞了,她下床来,送我到门口,有点依依不舍。

后来,我又去过一次,给她送些看的书。人多,没停,只知道她已承受过7次化疗了。

年底,听人说,汉君走了,是125日,按照她的意愿,没有通知任何人,从医院直接去了火葬场。

我顿时失语,沉坐半晌,不知所措。我在内心谴责自己,早知道她非走不可,应该多去医院陪她说说话啊。

我晓得她是一个争强爱美的女子,不愿意让大家看到她最后的面容。

不过我太天真,太相信善良和美好,总觉得病魔不会带走她。

但实事是,一个正值年华的优秀女人,就这样消失了。

稍稍有些安慰的是,经过我的努力,终于让她生前看到了自己新书的出版。

 

                                   

此刻,我抽出《北上列车》,翻开来,在“她像一片云”一文的开头,看到这样几行文字:

她离我而去,悄悄地走了,啥时走的,是一个人走的还是有谁伴行,是离开这座小城还是出去散心,我一概不知。她没有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曾记得,她说,她没有家的感觉,听这话,我没有在意,家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是孩子心里的家,还是父母心里的家,还是孤独在外的独行侠心里的家,还是没有爱没有归宿者心里的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象也没有家。我指的是人的精神的家,不是现实中的故土,更不是归心似箭的旅人的家。
    她去了,这个小城便顿时少了些什么。她的身影,她的秀发,她的美眸,她的倩容,她的温柔,她的歌声,她的舞姿,她的一颦一笑。

刘汉君写的是别人,还是自己?这难道是一个预言?

幸亏她留下了这本书,才让朋友、让读者捕捉到她曾经的存在和思想。

一本书,就是一个永不消失的灵魂。

我感谢文学,它给了我们灵魂再现的方式。

我把目光投向远方,感觉中,汉水边那株君子兰,依然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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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 个评论)

  • 陈益鹏 2015-03-01 11:14
    写得太好了!刘汉君对文学的爱、陈老师对文学青年的关怀,娓娓道来,丝丝入扣,令人感动!
  • 赵攀强 2015-03-01 13:13
    看得让人眼圈湿润了,陈老师对文学青年的关怀与提携,令人感动!同时为刘汉君感到惋惜。
  • 黄开林 2015-03-02 08:29
    淡淡的文字,浓浓的深情。先生对安康作者的培养、对安康文学的贡献,有目共睹。向先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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