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泉长与世穷通
近年来，陕北成为一方热土，由于藏量丰富的煤气油的开发，成为中国的沙特，关于陕北煤老板、油老板、气老板的传闻接踵而来，不断听到陕北老板们发财致富的神话，也耳闻他们发财致富后造福乡梓、救济穷人、热心公益等等善行，更多的是挥金如土、购置房产、吃喝嫖赌、飙车撞人等等为富不仁的丑闻。那么，陕北及老板们现状和真相究竟如何？如今发生着哪些变化？前途如何？包括我在内的大家期望有一部描写陕北的作品问世给读者以答案。
最近，笔者的老同学、陕西资深传媒人、作家董惠安的长篇小说《神泉》由西北大学出版社隆重推出。这部反映陕北之北地区三十年改革变迁的写实作品不负众望，向读者展示了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位于晋陕蒙交界的陕北德水县，曾是烽火狼烟、金戈铁马的边塞之城，商贾云集的“西口”重镇。封闭保守、饥饿贫穷曾是这里的主色调。二十世纪70年代，北京女知青井俊秀阴差阳错地下嫁到德水县神泉村庞家，所生的三胞胎儿子乃金、乃刚、乃鑫恰巧赶上改革开放的时代，而深埋在黄土沙梁之下的侏罗纪煤炭资源，为他们脱贫致富提供了千载良机。于是他们创造并见证了奇迹——
买豆腐出身的赵来厚，十多年后成为“厚德煤业集团”总裁，资产超过40亿；精明强干的后生廖承文毅然辞去镇政府小车司机的工作，创办电石厂，二十年后成为陕煤集团煤矸石发电厂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庞家三兄弟也分别抓住机遇，或成为煤老板，或称为新能源探索研发者、或大学毕业后南下闯海。就连被庞乃鑫遗弃的悲情妹子马茹茹，也忍辱自强，逆势崛起，成为“红凤”煤矿的女掌门人。
拥有巨额财富之后怎么办？主人公们做出了各自的选择：赵来厚厚道实在，乐善好施，捐建黄河公园、为乡亲义务修建别墅新村、开发绿色食品基地，最终荣登“胡润财富榜”；廖承文捐修神泉庙，并义务开发公益性的绿色环保的“树葬公墓”；庞乃刚把大量资金和精力投入到型焦炭和金属镁的研制提取之中，最终实现煤炭资源的升值，让德水成为中国最大的“金属镁之都”；而庞乃金则挥金如土，成为煤老板中的另类典型。
偏僻山乡的淳朴民风与大都市、经济特区的商品意识必然会发生碰撞。民族的灵魂与道德该由谁主沉浮？故事中庞乃鑫所寄身的海南“鼎新信托投资集团”，其董事长宋敬唐、夫人华珊以及和他们麾下的一群“精英”，以种种名义聚敛财富，擅长“空手道”，金缕其外，败絮其内，既是当时拜金主义盛行背景下的产物，也是少数国人精神沦丧的一个缩影。从另一侧面印证了民族传统和精神信仰的重要性。说明精神文明和文化生态建设的紧迫性。
故事中的神泉，被作者赋予了神奇色彩。作为一种自然景观，它的喷涌和枯竭，恰恰印证了时代的兴衰与发展，也为黄土高原的山川荒野、沟壑沙梁平添了生机和灵性。
笔者不禁联想到岐山周公庙内的润德泉。据庙内唐碑《润德泉记》载：“周公祠旧有泉水，枯竭多年”，唐大中元年十月十七日，“忽因大风，其泉五处一时涌出”，凤翔节度使崔珙以为国瑞，状奏其事，“伏以周公圣人，爱正礼乐，勤劳周室，克佐成王，载在诗书，扬于风雅。宜乎神用不测，泽流无穷。伏惟陛下叶德坤乾，侔功造化，节宜四宁，绥怀万方。由是地理呈祥，灵泉感兴……”唐宣宗李忱答诏赐名“润德泉”。
由于古人认识水平有限，无法对泉水复涌作出符合科学的解释，而将其说成是神圣的灵泉，是政治清明的征兆，以为“泉出必表政成”，“必时泰岁丰”。严格来讲，这是迎合统治者需要的附会之说，是不符合科学道理的。据文载，周公庙所在的古卷阿自古就有泉水，人称“周邸治泉”，是岐水的源头之一，为华夏最早的一眼古泉，被列为宝鸡八景之一。《岐山县志》载：其泉“相传源于邰州，十数年辙来去，来此则彼涸，去彼则此涸”。由此可知，此泉为间歇泉。如今周公庙内的润德泉干涸，而庙外的泉水喷涌就是明证。
相传润德泉涌则风华物茂，国泰民安；泉涸则饥馑充道，世态动乱。故历代官民称此泉为“灵泉”、“治泉”和“瑞泉”，并以之卜岁。虽古人未对此现象作出科学的阐释，但考查史书；询问村民，却不是无稽之谈。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润德泉地势较高，若泉水干涸，必缘于地表水缺乏，地表水缺乏，必缘于降水量减少，降水量减少必是干旱歉收之年，歉收之年必然饥馑充道，世态动乱；反之，对于泱泱农业大国，民以食为天，国泰民安，风华物茂必源于五谷丰收，五谷丰收必源于天雨充沛，天雨充沛必然地表水盈满，地表水盈满必然泉水喷涌。如此观之，泉之涌涸取决于天雨降否。而降雨取决于什么呢?
苏轼曾在凤翔府(今陕西凤翔县)任签书判官时所作的《谒周公庙》一诗中点破了其中的奥秘，诗曰：“吾今那复梦周公，尚喜秋来过故宫。翠凤旧依山碑兀，清泉长与世穷通。至今游客伤离黍，故国诸生咏雨漾。牛酒不来乌鸟散，白杨无数暮号风。”一言一蔽之，世穷则泉涸，世通则泉涌，润德泉是一方乃至国家兴衰的晴雨表。
同样，《神泉》一书的作者赋予“神泉”以神秘色彩，它的兴衰涸流，对应着社会的风云际会，暗含着“天人感应”的理想主义寓意。它澄澈明净、光鲜清纯，能洗去葛毛眼的丑陋的仪容，也能洗去灵魂的污秽。它是作者审美价值投向的艺术对象化。神泉也是神泉村乃至陕北的晴雨表，每逢旱灾之年，神泉就会干枯，每逢风调雨顺，神泉就会涌出。
不仅天灾是这样，人祸也是如此，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庙堂后面的“神泉”已经干涸好些年，人说此泉只逢盛世方能涌流而出，甘甜沁人，赐福四乡。可何时能逢盛世而甘泉喷涌？……该盼到何年何月？
改革开放后，随着退耕还林，陕北的生态得以改善，地下水位上升，神泉开始喷涌。后来过度的滥开乱采使地下水位受到影响，连神泉也频临枯竭。预示着生态遭受到严重破坏，人们将受到严厉的惩罚。比如书中写道：偏偏在这时，他（庞乃金）的部下打来电话，急切地告诉他：“痴癫道人坐在‘金德发展集团’门口，指责说‘金德’的煤矿挖到了神泉庙下面，让神泉水干涸了！他要找你说话！”
听说神泉水干涸是金德煤矿的责任，如果在过去，庞乃金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可如今不同了。庞乃金的心理变得非常敏感和脆弱，尤其像神泉水干涸这样的大事，关乎到吉凶祸福的大事，弄不好又会有灾难降临。他像一只惊弓之鸟，一听此言，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因此神泉代表着不可抗拒的大自然，反应着生态平衡，警示着人们不要违背自然，而要顺应自然，按照规律办事。
因此神泉村的人们每遇大事决策前夕，都要去神泉烧香磕头，占卜吉凶，如果神泉水旺，能喷出水柱，就预示此事符合天意。如果神泉水枯，就意味此事不顺，需谨慎从事。他们不会忘记，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结果越斗越穷。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对资源的过度开发，不仅使神泉频于枯竭，而且使刚刚恢复的生态又一次遭到破坏。要想使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使子孙后代安康幸福，就要像爱护神泉一样爱护大自然，保护资源，善待万物，科学开采，科学发展，如此才能建立和谐社会。这，也许是作者命书名为《神泉》的良苦用心吧。
201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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