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最初的职业理想 

□文彦群   

孙犁一生从事过的职业很多，教师、战士、记者、编辑、作家等，多与读书写作有关。晚年和人闲谈时，他曾坦言信命，说自己从中学毕业以后，就梦想着当一个靠卖文为生的作家，曾经苦苦追求，结果却不能如愿，造化弄人，没有想到后来踏上抗战征途，写作却意外地开始成为了后半生的职业，终圆了早年孜孜以求的作家梦。其实，孙犁最初的职业理想，是希望能在邮政部门上班，做一个小小的邮政职员，这是他的父亲孙墨池先生，代为儿子设计的人生职业规划。

    孙犁是草根出身，祖上世代以农为业，只有到了父亲手里，才开始经商。父亲16岁出门，到安国县一家经营粮油的“永吉昌”商号工作，在这里呆了40年，从一个打算盘的学徒娃，一步步慢慢地熬到管账先生，最终成为“孙掌柜”，吃上了劳力股份。这样，孙家的日子才开始有所好转，置办了一些田产、牲口和车辆，逐渐走向小康人家。

    孙犁的母亲虽然生过7个孩子，但由于疾病和饥饿，五个兄姐和一个弟都不幸夭折，只存活下来孙犁一个。加之孙犁自小体弱多病，患过“惊风疾”，父母就格外地疼爱他。孙父念过两年私塾，粗通文墨，为人温厚勤谨。由于常年经商在外，毕竟见过大世面，想事就比别人周到长远，他担心儿子将来靠力气吃饭，一辈子定会活得艰难。基于这样的认识和考虑，对于孙犁的教育，父亲就更为重视，希望他能够念书成材，日后走一条平坦轻松的人生道路。  

    1919年，孙犁6岁时，开始进入本村东辽城初级小学读书，共在这里上了四年学。本来，按照孙家实际的经济状况，念完四年初小，就该在家务农，或者像父亲一样，出门经商挣钱，开始为父亲分担养家糊口的压力。但因孙父与安国县邮政局长相熟，也了解邮政的基本情况，就听从了这位局长的劝告，发愿让孙犁继续升学，以便将来考取邮政。在他看来，能在邮政部门上班工作，就等于捧得了铁饭碗，工作轻松又稳定，工资收入有保证，一辈子都可以吃轻省饭。对于农家子弟而言，没有比这种职业更为务实，更具有吸引力了。因此上，1924年，父亲就让孙犁跟着自己到安国县，通过入学招生考试，进入了高级小学继续读书。

    父亲一直不望让孙犁考邮政，这一年，安国县邮局新分配来了一位青年邮政员，父亲就设法让孙犁和他交好。在他公休时，孙犁经常和他到城墙上散步。但他好像对自己的职业并不怎么喜欢，也不鼓励孙犁将来谋取这个职业。相反，倒是常常感叹自己工作的寂寞、枯燥，远离家乡，举目无亲。他的这种态度，不知到对年轻的孙犁产生过怎样的影响，是否动摇了他对未来的美好信念?

    此后，父亲还坚持把孙犁送往距家180华里的保定城里，在育德中学上读完了6年中学，拿到了高中毕业文凭。保定育德中学是一所私立性质的重点名牌学校，与天津的南开中学相齐名。学校的费用相当高昂，学费一年36元（不含书费），当时30斤一斗的小麦，也不过1元多钱，这就是说，为供孙犁上中学，家里一年要花费近千斤小麦，这对于农村落后地区的一般人家，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六年的中学生活，不知道要花去家里多少银子，这对于普通的家庭，实在是个沉重的负担，可真是难为了孙犁的父母。

    孙犁中学毕业，家里已无力再供他上大学了。后来他在北平流浪时，父亲听说北平邮政总局面向社会公开招考职员，就赶忙把中学毕业证书，用一个小铁桶装上，挂号邮寄给孙犁，并写去一信，督促儿子前往报名应考。孙犁遵照父亲的意愿，前去参加了这次应聘考试。一进试场，就考英语会话，这恰是孙犁上学业中的弱项。尽管他在中学时，学习英语肯下功夫，成绩也非常不错，能够用英语写几页的作文，而且还曾得到过老师的好评，但会话却是实在不行，这第一场试，就把孙犁给考懵了。再者，大家知道的原因，从古到今，无论官场还是民间，中国人讲究的是庸俗社会关系学：肥水不流外人田，好艺不肯往外传。邮政这种受人羡慕的单位，自然也是喜欢搞“近亲繁殖”，内部子弟优先录用，外人一般很难考取。所谓的“公招”，只不过做作样子，忽悠一下普通百姓，岂能当真？这样，孙犁的落榜，也就是意料中事了。

    孙犁当年未能如愿进入邮政做成一个小职员，固然使父亲不免有些遗憾，但阴差阳错，在抗战征途中，却使他能够开始以写作为终生职业，这样，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就多了一位大师级的文学作家。

    2013-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