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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泰昌与孙犁

已有 959 次阅读  2013-12-18 10:09   标签blank  center  target  style  title 

吴泰昌与孙犁 

上世纪80年代,孙犁先生在寓所前与吴泰昌、沈金梅、郑法清、谢大光合影(从左至右)

吴泰昌与孙犁

□文彦群

 

    吴泰昌先生的作品我虽读的不多,但他的名字却知道的很早,大约80年代我上中学时,在《散文选刊》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看到过他和孙犁间的那个著名的谈话。从此,我便记住了吴泰昌这个名字,以后每每再见,就如遇故人,心里总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吴泰昌是安徽当涂人,1964年北大中文系文艺理论研究生毕业,长期从事文艺报刊的编辑工作,先后在《文艺报》《河北文艺》《人民文学》供职,曾任《文艺报》副主编,1992年起享受国务院有贡献专家特殊津贴。著有文学评论、散文集《文苑随笔》《吴泰昌散文》《文学情思》《梦里沧桑》等多部著作。由于常年身处京城要津,与文坛前辈、文艺界名家接触的机会较多,从而掌握了大量鲜活、具体、生动的文史故实,并据此写出了“亲历大家系列”:《我知道的冰心》《我亲历的巴金往事》《我认识的朱光潜》《我认识的钱钟书》等。孙犁当年虽长居天津,他们之间也有过很多交往,有着深厚的情谊。

    吴泰昌初识孙犁,远在1974年。他在湖北五七干校劳动时,被时任河北省文联领导的诗人田间,临时借到《河北文艺》参与编刊工作。此年夏天,孙犁从天津回河北老家探亲,顺路到石家庄看望朋友,田间介绍他们认识,称吴是《文艺报》的记者,也是自己的安徽小老乡。孙犁闻言笑说:北京虽好,咱河北也不赖吧!在田间的办公室里,还有“鲁艺”出身的作家李满天(笔名林漫),吴泰昌坐在一旁,听他们三位老友叙旧。这是吴泰昌第一次见孙犁的情景,在他印象里,孙犁风趣幽默,当时还讲有人说自己有出世思想,搁笔不写了,说“简直是笑话,我入世还不够,还要写,多写”。  

    19803月,吴泰昌作为中国作协机关报《文艺报》记者,专程前往天津对孙犁进行了一次专访。他曾向《文艺报》副主编唐因谈过这个想法:一是孙犁创作有生命力,许多读者喜欢;二是孙犁既是创作家,又是创作理论家,写过创作理论专著和大量有关文学理论的短文;三是孙犁自1965年大病后,虽经“文革”磨难,但现在身心均好,已开始恢复写作。唐因很支持他的想法,并提醒他要做好准备,寻找一个话题,请孙犁敞开地谈。
  在此稍前,吴泰昌曾有过一次采访孙犁的失败教训。他计划请孙犁谈创作长篇小说的经验,但孙犁回信则说:关于长篇小说,自己的经验太少,且不成功,很难谈出什么中肯的意见。他倒是建议吴做些长篇小说创作失败的总结研究,即其失败的原因,或者说在当时好像是成功了,但经过一段时间,又证明并非成功——其原因何在,有无思想或生活上的原因,有无一条规律性,可作借鉴?吴虽觉得孙犁的看法不无道理,但当时要总结创作教训,时机还不成熟,采访只好放弃。
  这一次的采访,孙犁称之为是与《文艺报》的同志做的一次对话。3月27日下午2时半,孙犁依约等在门口,方桌上放几张谈话提纲,一碟水果糖,一盒天津产的恒大牌香烟,他递给吴一颗糖,对话随即开始。孙犁后来在为吴的散文集《艺文轶话》所作序言中,曾具体地记述了当时的细节:我是很不擅谈的,特别不习惯于录音。泰昌同志带来一台录音机,放在我们对面坐的方桌上,我对他说:“不要录音。你记录吧,要不然,你们两位记。”泰昌同志不说话微笑着,把录音机往后拉了拉,等我一开讲,他就慢慢往前推一推。这样反复几次,我也就习惯了,他也终于完成了任务。

    其实这次对话,孙犁并没有用提纲,他只是一个人一口气谈了3个小时。结合自己多年的阅读和创作实践,古今中外,就文学与生活、文学如何艺术地反映生活、文学与政治、文学体裁、主题、题材、创作的艺术准备、风格流派的形成、文学与人道主义等方面,发表了许多深刻切实的卓见。《文艺报》1980年第67期予以连载,题为《文学和生活的路——同〈文艺报〉记者谈话》,文字长达1万多,孙犁对此比较满意,事后曾在不同场合数次谈起,这是他阐述创作理论比较充实、表达比较充分的一篇文字。《文学和生活的路》标题是孙犁拟定的,副标题原是“同《文艺报》吴泰昌谈话”,付印时吴向编辑部提出略去了自己的名字。半年之后,孙犁在《艺文轶话》序文中,详叙了这次访谈的情景,随着《艺文轶话》的出版,很多报刊编者因此知道了吴与孙犁的联系,多次托他向孙犁求稿。

    1980年,吴泰昌想出版自己的散文集《艺文轶话》,请孙犁赐序。在序言中,孙犁除回忆了上次访谈情况外,还谈到了对编辑工作的看法。他认为作为报刊编辑,必须要有学问,有阅历,有见解,有独到之处。观我国文化史,有许多例子证明,编辑工作和学术之间,有一条互通之路,有许多作家学者,在撰述之暇,从事书刊编纂;也有因编辑工作之年积月累,终于成为学者或作家。至于《艺文轶话》,孙犁认为吴的文章短小精悍,文字流畅,考订详明,耐人寻味。并说写文章不尚高远,选择一些小题目,是一种很可取的办法。序文完成于924日,书由安徽人民社1981年5月出版,1989年,获得了中国作协的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
  吴泰昌对孙犁的第二次采访,是在1980年的秋天。《文学和生活的路》在《文艺报》刊出后,影响甚广,上海《文汇月刊》的编者注意到,孙犁在谈话中涉及到了人道主义这个在当时十分敏感的问题,就委托吴泰昌出面,想请孙犁就这个问题能再做进一步的深谈。这使吴有些为难,上文发表后,孙犁在给他的信中曾声称:“老谈不好,也要注意多言多败之诫。”但最终经不住《文汇月刊》的诚意,孙犁表示可以考虑,但所谈不要局限在人道主义问题上,他要吴事先列出所提问题,等看了后再定是否能谈。吴依据《文汇月刊》的要求和自己的理解,提出了12个问题寄给孙犁。9月末,孙犁寄来厚厚的一封信,工工整整或繁或简地回答了11个问题,对人道主义、人性、人情等问题做了比《文学和生活的路》更为深入的论述。
  《文汇月刊》发表时加了正标题,突出了人道主义、人情、人性问题,将孙犁拟定的标题“答吴泰昌问”作了副标题。责编过后请吴向孙犁解释标题的动因,孙犁回答说:编者在标题处理上,有权在不违背文章内容的基础上,做某些方面的强调,作者与编者应该相互理解和尊重,愿望只有一个,“拿出好作品”。为体现对吴工作的尊重,1982年百花文艺社出版《孙犁文集》时,孙犁又将文题恢复为《答吴泰昌问》。

    孙犁在“答问”中,对自己的长篇小说《风云初记》和中篇小说《铁木前传》为何未能写完,为什么造成这种情况,首次对读者做出了坦诚的交待:实事求是地说,《风云初记》没有写完,是因为自己才情有限,生活不足。他承认自己缺乏驾驭长篇的经验,认为写小说常常是青年时代的事:人在青年,对待生活,充满热情、憧憬、幻想,他们所苦苦追求的,是没有实现的事物。就像男女初恋时一样,是执着的,是如胶似漆的,赴汤蹈火的。待到晚年,艰辛历尽,风尘压身,回头一望,则常常对自己有云散雪消、花残月落之感。他说“与其写不好,就不如不写。所以,《铁木后传》一书,是写不出来了。”
  19813月,《收获》杂志复刊不久,在京召开座谈会,希望中青年作家能够大力支持刊物,同时也恳请刚恢复写作的老作家们多关心、多赐大作。巴金出席了会议,并要求编辑以自己的名义向孙犁电报约稿,李小林就请吴泰昌代向孙犁求助。当时文坛盛传孙犁正在续写《铁木后传》,《收获》希望能够发表这个“后传”。吴去天津向孙犁转达了《收获》的意思,被告知没有“后传”,继而又想到了散文,孙犁说写篇散文不难,但自己的散文短小,《收获》是大型文学刊物,怕是分量不够。当时,孙犁正准备写一组“小说杂谈”,也曾考虑是否将这组文章给《收获》,但又想《收获》主要是发作品的,给理论文章会使人为难。
  198227日,孙犁来信告知吴泰昌:共给《收获》小说五篇。这五篇小说,孙犁冠以“芸斋小说”总题,分别是《鸡缸》《女相士》《高跷能手》《言戒》《三马》,每篇一二千字,最长的不超过三千字,署名“孙芸夫”。孙犁曾对吴开玩笑说:芸斋小说是被逼出来的!在227日给吴的信中,他认为芸斋小说“严格地说应该叫做小品”。小说在315日《收获》第二期上刊出后,编辑希望孙犁的这类小说能专给他们,想辟专栏,集中刊发。孙犁则认为那样太招眼,还是分散在一些报刊上发表为好。

    80年代初,北京三联书店曾出过一些谈“读书”“藏书”的名家著作,如陈原的《书林漫步》、唐弢的《晦庵书话》、黄裳的《榆下说书》、郑振铎的《西谛书话》、李一氓的《一氓题跋》、冯亦代的《龙套集》等,吴泰昌也参与了其事。当刚编完《一氓题跋》,三联还想出孙犁一本,委托他出面联系,征得孙犁同意,由他和书店董秀玉共同编选。孙犁不愿写书序,要吴写篇后记。吴到天津,将后记原稿、封面设计、篇目当面送呈孙犁审定。孙犁当时拟了两个书名:《书林秋草》和《陋巷书语》,出版社后来取用了前者。
  在后记中,吴泰昌称《书林秋草》“无疑将会被看成是一部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的有益之作”。但他有两处拿不准:一处说孙犁不是藏书家,他的藏书是从写作、喜爱出发的,因之不同于郑振铎、阿英等老一辈的作家兼藏书家,他的经历决定了较少版本知识和书人书事的趣闻轶话文字。另一处说孙犁对作品有自己的看法,他坚持从作品出发,力求用正确的观点作具体分析,因而常有深刻精辟的见解;当然这并不是说,孙犁对所谈全部作品都有正确的认识,偏颇甚或个别不够正确之处总是难免的。孙犁表示对序文没有意见,并特别叮嘱吴泰昌,以上两处言及不足处的内容,不要删去。
  1996年,全国第五次作家代表大会在京召开,由于部分老作家因身体原因未能出席,《文艺报》临时决定在大会开幕当天的报纸上,开设“文坛前辈寄语五次作代会”专版。因时间紧迫,1216日,吴泰昌只好冒然通过电话采访,当时孙犁尚卧病在床,但还是破例接了电话,他请《文艺报》代向大会表达祝愿:“希望大家同心协力拿出好作品。”这也是吴泰昌和孙犁的最后一次通话。

    吴泰昌和孙犁相识多年,两人间的交往早已超越了一个记者、编辑与一位文坛前辈的普通关系,建立了深厚的私人情谊,出于工作、读书、或是友情,他们曾有过多次的书信往还。1998年山东画报社版《芸斋书简》、2004年大象社版《芸斋书简续编》,皆未能搜集收入。人民社2004年版《孙犁全集》,在第11295页,也仅收录了1983227日孙犁致吴的1封信,这对于广大热诚而关切的犁友来说,当为憾事!

    2013-12-17

吴泰昌与孙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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