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一棵开花的树

                  ——读杨慧的新著随记

                        王向峰

      杨慧是一位作家型语文教师，已经出版了一部有益于青少年阅读的励志美文集《像花蕾一样的等待》。这本《人性枝头上的花朵》乃是她的第二部致力于文学教育实践的散文随笔集。我在此书出版前读到了打印稿，许多篇章给我留下很好的阅读感受。

      杨慧的创作手法，是把散文对人和事的叙述描写与随笔的议论生发有机地融为一体，造成了真如她在第一辑所引述的贾平凹的话“散文是大可随便的”笔势。这种“随便”是以表现己意为中心引领，鲜少必要的交代，如写人物的文章，她多是不源源本本地介绍这个人的身份、经历、事迹，只写她想写的一个剪影，充分地以我为主。在《朝着幸福走》中，她非常艳羡幸福的女友洁尘，其清淡而温和的日常姿态，成为感染、指引、修正和鞭策自己的榜样，使自已也在朝着幸福走，与其有不少相似的现状，但在反思中又觉得与其好似擦肩而过。“洁尘迎着太阳，惬意和快乐相伴，书写心中的浓烈与淡定，顺利地到达了理想的彼岸；而我竟然是背负着阳光，不羁的思绪在雨中飘曳，步入渺茫悠远的逐梦之河，越走越远越苍凉。”到此，那位令她无比崇爱的闺蜜，在文中虽然又岀场说了一段看影碟的体验，但也仅有浅淡的身影，因为此文不是人物散文，而是放扬思绪的随笔，文中的立意所在是“女人如何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接下来她便大展哲人的沉思与诗家的冥想，自言自语地述说着种种启悟，如何消解无止境的欲望，怀抱感恩之心，不论面对任何人生境遇都要保持恬适的心态，总之推崇道家与禅宗的冲淡与不往的生命精神，朝着这个方向走就有幸福。《那年，初相见》可谓写人物的散文，是写她与作家周建新的第一次见面，但文章的重点却不是全面平铺地写一个人物，而是写他对她的《两点一线》的批评指点，意见与言辞都是切中要害之语。一般人，对别人的作品谈看法都是客客气气，而周建新却明示直指，不可堆砌事例，强调见地独到，尽展想象力，很使习作者心悦诚服。而周建新对自已之作的批评也不含糊，表明他对人对己之作的要求标准是同一的。这篇写人物的文章，虽仅及人物的一个侧面，但却能给人留下关于人物的突出印象，应该说这是人物散文的别样写法。

      在杨慧的这本文集中，塑造了一位有良心有使命感的语文教师形象，于逆境中百折不挠，以开发《葫芦岛本土文学•阅读欣赏读本》为己任，写她日常接触的人和事、教学与读书、触景与生情的感悟。事无宏大之事，情无激烈之情，但她却能融情入事，斐然成章。有的文章，如溪流缓缓，淙淙有声；有的文章，如微风拂面，温润有情。在杨慧的成就感中，倡议“本土作家进校园”的成功，是她最乐于说道的研究成果，有几篇文章都写到了它，而成就这一课题的关键人物之一是曙光小学的校长李敬群，使她得以践行语文教学与文学创作相结合之构想。一篇《高山流水遇知音》，充满对于敬群的感激，又好像抱璞于荆山之下的卞和遇到了识玉的良工，让她富有创意的课题墙内开花墙外香，为无数的少年学子带来启智育美的良机。这也促使她的文思灵动，把自己“比做一棵会开花的树”，能在广阔的学子心田里播撒色彩和芬芳。由于“本土作家进校园”是杨慧多年倾心致力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对于葫芦岛作家进校园的启动仪式也就特别在意，专题写了一篇《播下一粒文学的种子》的文章：“期待有朝一日发芽、开花、结果。学生成人之后，能在劳作之余，读读书、听听音乐、欣赏欣赏美术作品，潜移默化地提升其精神生活的品质。”文体既像大会盛况速写，但又融情入事，有许多抒情散文的韵致，其中的议论、自我心理表露、一些与会人员的言语动作的描述，都不乏精彩笔调。

      在杨慧的散文创作中，还有些篇章是比较典型的文学散文，如《怀念那棵君子兰》、《痛，并快乐着》等篇。作者怀念的那棵君子兰，是一个系情的实物，也是一个具有十足意象形态的象物，文中的言事与情思都是随它而展开。就君子兰的象征本体来说，其人物是革命老区的一个村官，经他对自己的赏识简拔，聘为山村女教师；怀抱感恩的情愫，她把家中仅有的一株君子兰幼苗，从吉林带到太行山区，送给了这位有着君子兰一样品格的知遇者。时过三年，身为军人家属的她要随军北上，离开前去他家告别，那株幼小的君子兰己经以挺立的姿态赫然开放：“我走近一看，惊喜不已，一只紫砂花盆中，两排绿叶像是仪仗队的卫士，列队迎接贵宾般整肃站立，一柄比手指略粗的扁平茎，像一把绿色的直尺，从夹道欢迎的绿叶中，擎起一个拳头大小的橘红色花苞团——由几十朵喇叭花形的花儿攒聚在一起，红彤彤，燃烧似霞；金色的花蕊，黄灿灿，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客厅里，淡淡幽香浮动，叩启心灵，享受生命中最美丽的脉动。”文中对君子兰的自然人化，由比德性然地描述，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人，这人只能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情的恩人：“君子兰，在寒风凛冽的严冬，孕蕾绽花，傲然怒放，使人们居冬知春，于严寒中看到了春天的色彩，花红叶绿报春风，说的就是这种品格。在我人生困境的严冬里，您不拘一格，知人善用，使我坚定天生我才必有用的信念，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看到了理想实现的希望，并且一步一步走向成功。”文章写到这里，就正常情势来说，本是可以“余下暂且不表”的，但一个不合人愿的悲情的结局，却又给文章增添了感人的重量：“谁会想到，那竟然是我们的永别。噩耗传来，长歌当哭，哭过那漫漫长夜。千言万语无法表达我的悲恸之情，心绪一如浮尘跌落，深深浅浅的痕迹与落叶在寒风中漫卷，追忆您远去的音容。我追悔莫及，说好了放假时去看您的，您却没有给我报达恩情的机会，弹指间徒留一抹浓浓的悲情袭上心头。不知道那株君子兰是随您而去化为了泥土，还是老株发新芽传承于您的后代子孙？”从我上述三段引文中，可以看岀这是一篇真正的抒情散文，这三段文字足可鼎立一样地支持着一篇文章体式的成立。而写翔园景色的《痛，并快乐着》则是一篇即景抒写的散文，文意随所历之景致而流转，录像式地随步而展开，从进入“月亮门”开始，登上探入湖中的“南亭”，又沿湖而行至“北亭”，跨越汉白玉的“拱形石桥”，置身“外环外的密林”，最后止憇于“水帘掩洞”的“听泉”，把“翔园”的万千景观尽收心底。作者以文与景作心灵的交融，实现了无间的天人合一。

      杨慧这部推崇“快乐阅读•幸福写作”意向的散文随笔集，题材多式多样，而语言又能状物畅情，显示了不凡的笔力。为此，我感到她的创作历程走到今天，应该有一个对于明天的设计与规划，应该有一个比较集中的关注领域；同时亦应注意高视点的定位，和以文集所环绕的校园文化建设主题性的追求，从而达到由语文教师向文体作家的高层次的突进。我知道，真正实现这一目标是很不容易的；但这对于真正形成作为散文家个人的总体风貌，是一个必须克服的间距。我想，以她扎实的文学功底和独特的审美灵性，只要在今后不断地自觉实践，一定会创作岀更多更好的聚焦文学教育的散文作品。

                                             2013年6月8日于辽宁大学望云斋

     注：王向峰  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辽宁省人民政府首届社会科学成就奖、国家教委学术专著奖、中国文艺理论突出贡献奖、首届中华优秀图书奖、全国第三届鲁迅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