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仁:
《藏羚羊跪拜》这篇散文,是我2000年春天创作的。写完后放在手头“冷却”了一段时间,又作了修改,将原先的近2000字又删又增地浓缩成不足1300字。于当年9月25日在《新民晚报》发表。
怀孕的藏羚羊跪拜,是它面对猎者的勇敢也是惟一的选择。它在死后留在眼里的两行泪迹不光是恳求,更多的是愤怒。
这篇散文引起广大读者的关注和喜爱,是我始料不及的,也引发我深深的思索。在我数十年的文学生涯中创作的数百万字作品里,惟有它那么广泛地且不断延伸地走进了各阶层的读者中间。《文艺报》2007年4月5日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千字文《藏羚羊跪拜》已成为在读者中广为流传的美文。”
就我可以得到的资料证实,截止目前已经有70多家报刊选本转登了这篇散文,其中被20多种大学或中小学语文课外读本选中,河北省选入了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的《中华散文百年精华》里也有它。
一篇小散文,读的人多了,引发的故事也会多。各种各样的读法,各种各样的读后感。有的人走进了西藏的大门,看见了比雪还洁净的白云。有的人站在门外踌躇,怀疑六月天怎么会落雪。形形色色,五花八门,都是激情,都是果实。我拿起镰刀,像藏民割青稞一样,收获着。
2002年夏天,一个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的陌生的姑娘艾萌萌,在妈妈的陪同下找到我。说她读了《藏羚羊跪拜》后久久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让我写一首关于藏羚羊的歌词,她要唱这支歌。从来没写过歌词的我从她的目光里获得了创作的动力,当夜我不顾酷暑的蒸煮,写出了《抱藏羚羊的女孩》:有一个藏族女孩/抱着一只藏羚羊/那是一只死去的小羊/胸部淌着血/它失去了妈妈/女孩怀抱就是它的家/我听见草原响起枪声/枪声穿透了楚玛尔河/小羚羊倒在了血泊里/我看见小羊还睁着眼睛/眼角挂着长长泪迹/女孩抱着小羊默默走向远方……
很快,作曲家为这首歌谱了曲。让我特别感动的是,萌萌在拍摄《抱藏羚羊的女孩》的MTV时,是冒着高山反应的袭击在可可西里完成的。当时我正好在可可西里深入生活,看到昆仑山的风雪把这位汉族姑娘白净的脸镀成了紫膛色。她穿着藏袍、藏靴,戴着漂亮的藏帽,抱的是可可西里一户牧民收养的被遗弃的小藏羚羊。我真的很难分清唱歌的这位“藏族姑娘”与歌词里塑造的那个藏族姑娘有什么区别。是大自然的神奇、美好铸就了作家的责任和歌手的善良。
还有一些人,甚至为数不算少,认为《藏羚羊跪拜》这个故事是我杜撰出来的。他们说藏羚羊给人下跪求情,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这种事。只能是神话。我总是恳切地说,生活比人们想象的更丰富更深刻更奇巧。但是写人性在兽性面前的卑劣,这也许是我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小“发明”,也是这篇散文我要着重展示给人们的一个内含。我非常赞赏崔道怡先生在几次座谈会上讲的那句很精粹的话:“《藏羚羊跪拜》写了人的兽性,兽的人性。”我还想加一句:有的人甚至不如兽。不知为什么有些研究动物的专家就否认发生藏羚羊下跪这样事的可能性。他们永恒的认识似乎是,人就是人,兽就是兽。高级的永远高于低级的,野兽怎么还有与人同等的智慧。
这样的争论发生在餐桌上。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才嘎局长可以作证。
那是在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组织的祝贺奥运会吉祥物的座谈会上。就餐时我与一位动物专家同坐一桌,他用极不以为然的口吻要我讲出藏羚羊跪拜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我说我几次去藏北和可可西里都听人讲到过。还采访了包括猎人在内的几个牧民。他否认有这样的事,我坚持有这样的事。坐在一旁的才嘎也许不想让我们这样无聊地争论下去,就说在可可西里他也听到过这个故事。专家一概摇头,他说他没看过藏羚羊下跪也没听说过,所以他只相信科学。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去过可可西里吗?他说从没去过。我说你没去过怎么就断然否认发生这样的事。他还是那句话,他相信科学。
这就奇了,到实践中去过的人证实了会发生的事,被坐在实验大楼里的人否决了。这就是科学?
对于作家而言,播种和收获往往都在同一个季节。我仍然离不开我的青藏高原,那块肥田沃土。这一年夏天,我决定去采访才嘎。谁知,他不在格尔木他的办公室,去可可西里了。我还得追,他总是在路上,我就得赶路。
汽车行驶得飞快。
高原的风,把我们的车压到更高的高处。山脊线上,闪出一排白亮的房子,可可西里自然保护站到了……
王宗仁:1939年出生于陕西扶风,1958年参军到青藏高原。一生军旅。创作的反映青藏题材的作品约500万字,出版了30余部作品集。散文《夜明星》、《女兵墓》、《拉萨的天空》和《藏羚羊跪拜》被选入初中或小学语文课本。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本人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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