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善舞缚苍龙——当代海外华文女作家散文管窥
海外华文文坛,承接历史长河的漫漫涓流,各路笔耕者策马相聚,层林尽染,花色相融,蔚然绿洲之上,竟以女作家为盛。一来女性生来敏感多情,渴望倾诉;二来女人在海外生计的压迫相对比男人少,于是,春江水暖,女人先“知”,也由此,一代“文学女人”在海外应运而生。
女人爱小说,心里更爱散文。“散文”乃中国文学之正宗,能够“为文”方为“文人”。尤其在海外,“副刊文学”为主要园地,遂给散文的生长以沃土,不仅造就“文学轻骑兵”,更成为女作家长袖善舞的疆场。
域外写作,作家可坦然观照外部世界并发掘内心情感的宝藏,再加上各种异质文化的碰撞,从而将创作意识的个体空间无限拓展。如果说男性作家多喜欢以政治视角来叙述、反映社会、道德、文化等宏大题材的话,那么女性则更倾向于“自我”的修为,即用自己的语言表达“个体”与“外部世界”的关系,由此而形成的散文风格不仅在题材上随心所欲,笔法上也姿态万千。
纵观近年来活跃在海外的华文女作家,突出的一个创作母题就是各国“文化之旅”的反思。因为她们有条件行走在世界的角落,能够写出不寻常的风景故事。
多年前聆听李黎关于“旅人”的感悟:“旅行不同于旅游”,至今难忘。正如她在《像我这样的一个旅人》中写道:“中年后最大的奢侈,是一再重去寻访同一个地方,就像一再重读同一本书。”她的精辟结论是“当一个人到过够多的地方之后,才会炼出一双眼睛,看得见自己家中的宝藏在哪里。”
张让,一位在写作上绝不“让”须眉的作家,善思的锋芒寒光冷冽且飞翔无界。她写《有一种自由叫想象的自由》,将旅行文学的现实目标升腾为“浪游文学”的激情梦想。文中援引杰克·克鲁瓦克再版的名作《在路上》,说的是美国上世纪60年代的年轻人跳出现实、集体沉于梦中而引发出的浪游文学的精神特质:那种天真无忌的野性和活力,游荡天涯并放浪形骸。作者由一本书思考一类文学,思考一个时代的悸动、一个国家的内心演变。
严歌苓的小说总是充满了对“弱者”的人性关怀,承袭在散文《行路难》里,写的虽是“旅行文学”的范畴,其精神的内涵依然是悲天悯人的情怀。作者旅居尼日利亚,特别描述了城市中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奥卡达”的人生图景:“奥卡达在大街小巷游串,招手即停,迅速贼快,生死由天。我从来统计不出每天奥卡达的交通事故率,因为媒体放眼大事,民间对生命似乎也看得很开,乘奥卡达丧生的危险和虐疾、爱滋、上层社会的压榨、警察的误杀相比,应该算是最小的。”什么样的国家就有什么样的交通,奥卡达上的奇异风景,窥见的是一个国家和它的子民。
旅行文学中比较高难度的是地方风土的采掘。日本作家华纯,表情里虽然浸染了东瀛女子的清婉,但心底里依旧是黄河落日的豪放胸怀。她的文字长于钻探,在风土文化的美学宝藏里总有惊人的发现。《奥多摩教你忘记东京》写的就是东京人心目中的“桃花源”:那里除了美景,更有美酒。清泉酿造的泽乃井酒,不仅是酒,更是民族文化的见证。作者将两个女人山中赏酒的气象描述得实在令人心动,但最终礼赞的还是中国文化的源流。
荷兰作家林湄,近年以小说《天望》引起文坛注目,散文《他为你点亮更高处的灯》是旅行文化的佳作。文章写的是德国名城魏玛,作者有幸走进了歌德的家园,感受他当年的沉思、读书、创作,作者发现:伟大高贵的灵魂总是与痛苦相伴,歌德在他75岁时说自己一生真正快乐的日子还不到25天。给作者更深感动的是歌德与席勒并放的棺木,同代的诗人作家生前死后竟如此亲密,那是一个多么令人怀念的时代。作者由此发出的感叹是“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并没有令人类的情感世界变得更为美好和洁净,相反地,越来越多的人将灵魂抵押给财权色了。”
除了“旅行文学”的文化时空,海外女作家的另一个创作母题就是对人生旅程的回忆。回忆,本就是孕育文学的母巢。张翎深受西方文学的浸染却坚守着婉约派的传统笔法,频频获奖的小说多写历史风云里的风月故事。她的散文,亦是心平气和地淡笔写来,却让人震撼。作品《杂忆洗澡》,忆的是浙南小城人洗澡的旧景,作品写的是洗澡,背景却是“意想不到的变迁。有些一直在台上的人突然下台去了,又有些一直在台下的人突然上台来了。当北方的来风带着一些让人兴奋的信息一次又一次地拂过小城的街面时,小城的人才渐渐明白太平世道已经到来。”作者最后的落笔是“暖暖地洗去了一身隔洋的尘土,便知道我真是回家了。”
“回忆”固然心醉,“爱情”的探索才是所有“文学女人”的魂梦所牵。赵淑侠旅居欧洲30余年,小说《我们的歌》倾心传导的就是那份挣扎中的爱情。新作《咬破那个茧》,更是将爱情的真谛娓娓道来:“惟由情生到情灭,经过的往往是崎岖难越的荆棘道,特别是爱情破灭后的苍凉局面,常令平日表现得意志坚强的人亦无力面对。”文章最终要说的正是女人如何从“情”的困境中自立。“只有咬破那坚硬的障壁,重塑自己独立的生命,才是解脱之坦途”。
吕红喜欢在小说世界里寻找着女性命运的情感方舟。其散文《女人的白宫》,写的是俄州波特兰白宫的一个没有噪音喧哗的夜晚,让人感觉时光倒流,幽情如梦。作者的绵绵思绪围绕着女人的生命:“女人深长而痛楚的生命体验,对于爱与善与美的呼唤的焦灼——不是异想天开,女人若多一点机会参与社会,那么世界是否会变得更人性、更美好一点呢?”
海外女作家,绚烂的文字不仅有灵性之花,也有理性思考的智慧之树。吕大明是游学欧洲多年的资深作家,深悟东西文化,兼有哲人的眼光和诗人的情怀。她的《时间的伤痕》,精辟优美如“悼古”,说那是“时间的舞者”,“在夜莺清唱的花园里漫舞,脚踏在希腊神殿的断垣残壁间”,“在记忆的古园里,时间的钟摆缓缓倒转”,文字的意象重叠交错,浓烈的思绪几乎有些化不开。
同样是“生命的移植”,成长于大陆的海外作家显然更易于表现自身经历的坎坷,如顾月华的《灵魂归宿》。作者来自上海,历经了多年沧桑,而今怡然的移民生活,最后的心灵渴望还是归乡。游子的心,因为有故乡的依托才踏实,因为远方有孝心的儿子才美满。儿子送来故乡的钥匙,房子并不新奇,新奇的是母子俩所共同经历的艰辛岁月。
喻丽清是北美华文文坛的散文名家,更擅长描写人文的关怀和文化的传播。作品《那瓦荷之梦》,说的是美国一对担任大学教授的中国夫妻,甘愿放弃教职,去为那瓦荷部落印第安孩子教书的故事。作者亲临其境,为两人感动,感动于“火柴”划在印第安人的荒原上,光亮虽弱,但那种韧性、那种包容力、那种随遇而安、那种无私的爱,令人感佩。
吴玲瑶,当代海外华文文坛难得的幽默人才,多年“执笔卖笑”,渴望“笑里藏道”,她以《女人的幽默》以及《生活麻辣烫》等49部幽默文集风靡文坛。吴玲瑶开口或下笔,皆喜妙语,像是一个积淀了多年的烹调大师,将色、香、味逗人的一盘盘人生佳肴不间歇地端给你看,直笑到衣带渐宽。作品《减肥专家》,说的是洋妞莉莎在减肥路上的坎坷经历,典型的吴玲瑶式“幽默” :温厚婉讽,精彩细节画龙点睛,醒世的笑谈中却饱含着对生命冷暖的深深眷爱。
“走马”海外女作家的道道风景线,看她们从“文化之旅”的斑斑屐痕到人生旅程的时空翻转,从爱情之窟的苦苦探索到哲理之树的悠悠思辨,从博大的人文关怀到幽默的智慧之光,各自表达的“母题”虽有不同,但突出的特点就是都有意识地坚守了自己独立人格的美学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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