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舟:到世界去
编者按:近日,备受文坛瞩目的2020收获文学榜公布榜单,短篇小说排行榜中,陕西作家弋舟《人类的算法》入榜。
文學陝軍藉此机会,得以对话平日沉浸于写作世界的作家弋舟,与他畅谈《人类的算法》的自评、文学对于“人的困境”的意义、如何破解地域性书写的拘囿,以及短篇小说的“轻重”等话题。
弋舟的文学世界,自成一个庞大的语境,以作品上榜为契机的一次简略采访,我们视为弋舟系列报道的初始。弋舟新的长篇小说正在创作中,文學陝軍对陕西作家取得的成绩、荣誉,也将以“长篇”的方式,连续地、系列地关注下去。
文學陝軍:弋舟老师您好,日前,《收获》杂志公布了“2020收获文学榜”上榜作品名单,您发表于《野草》2020年第2期的《人类的算法》登上短篇小说榜。《收获》作为国内重要的文学期刊,已成功举办五届“收获文学榜”,这是您第三次上榜。作为作者,如何自评您的《人类的算法》?
弋舟:《收获》是中国当代文坛的重要阵地,60多年来,她刊发了大量重要、优秀的文学作品,素有“中国当代文学简史”的美誉。2016年,由《收获》牵头的年度文学排行榜创办,基于她的文坛公信力与地位,这个排行榜迅速以其权威、多元、公正与客观在海内外聚集起重要影响,成为透析当代中国文学的重要依据和“矢量图”。
荣幸的是,在首届“收获文学榜”中,我的短篇小说《随园》便登上了短篇小说“专家榜”与“读者榜”的双榜首。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肯定与荣誉。2018年,第四届“收获文学榜”中,我的短篇小说《核桃树下金银花》再次上榜,加上今年的《人类的算法》登上第五届“收获文学榜”,我上榜三次,对我而言,这是写作生涯重要的成绩,加之平凹老师的长篇小说也屡屡登榜,这样的收获,也可视为我们文学陕军在全国文坛一份重要的成绩与收获。
《人类的算法》写于年初疫情最为严峻的时刻,彼时“算法”成为了我们关注疫情、乃至防疫的重要技术手段,同时,技术的进步也一并带来了新的精神困境——生而为人,我们终究难以屈从自己仅仅是一个个抽象的数据。基于此,我写下了这个短篇。小说依旧从平凡者的世俗生活入手,而我试图探讨的,依然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复杂性与每一个生命拥有者的心灵难度。当我尝试着将一个具体而微的女性与浩大的“人类算法”相互映照时,我看到了生命个体在历经艰难之后所能达到的宽宥与平静,至少,这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当我们把个体的命运置放在人类的背景中时,我们能够获得某种安慰。
小说发表于《野草》杂志,这本刊物是鲁迅先生故乡的刊物,我自己也一度受聘为绍兴市的“驻城作家”,所以,这个短篇也算是我交出的一份作业。小说发表后,《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均有转载,算是扩大了读者面,而《收获》这本刊物与巴金先生的名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把心交给读者”,是巴金先生最为著名的文学嘱咐,在这个意义上,我也很高兴这些刊物能够让我的小说与更多的读者达成共鸣。
文學陝軍:《人类的算法》写于2020年春节后,《掩面时分》、《羊群过境》,它们都与“人的困境”有关。您在2020年出版的《庚子故事集》这个主题,也是从《丙申故事集》《丁酉故事集》一以贯之下来的。关于“人的困境”主题,今年全人类的集体感受尤为强烈,作为作家,您认为文学对“人的困境”的命题,“解释”与“抚慰”的作用几何?
弋舟:我从事着这份工作,当然会确信这份工作的意义所在。“人的困境”一定不会是一个伪命题,否则我们就无从渴望进步,而所谓进步,也一定不仅仅限于我们对物质世界的改造,毋宁说,人类的进步之路,最终是以精神世界的解放为目的的。那么,指出我们的困境所在,体恤人的灵魂,甚至尝试着给出一些方案,这些重大的命题,都成为了文学得以存在的前提。一个运动员如何跑得快,文学不太插得上手,那个要交给教练员,文学能够帮上忙的,是运动员跑不快的时候,她会试着抚慰、试着加油、试着告诉你:跑不快也不是天大的罪过,因为生而为人,你就有人的限度。
文學陝軍:对于短篇小说写作,您是有话语权的,以短篇小说《出警》获鲁迅文学奖,著有五部短篇小说集,还写有“新批评”系列文章论“短篇小说的称重”,对于短篇小说的写作,你认为它的“轻”与“重”可有平衡把握的“秘诀”?
弋舟:话语权一定是没有的,而且我也怀疑这个权真的会被谁拥有。虽然我担任着省作协中短篇小说创作委员会的副主任,我也只是作为一个写作者给出自己对于这门艺术的粗浅理解。短篇小说的“轻”与“重”,其实不过关乎着写作者自身对于世界认知的“轻”与“重”,如何平衡,本身就是对于写作者世界观的考量。如果这里有“秘诀”而言,那就是我们的“三观”直接在此得以表达,你面对世界的时候不知道轻重,你也将无从理解短篇小说的轻与重。
文學陝軍:“山东高密,浙江嘉兴,河南延津,哈尔滨北极村,陕西关中……当这一连串的地理坐标排列于纸面,熟悉中国当代文学的你,一定会在瞬间唤醒自己那顽固的文学经验。”您在《那澎湃的拘囿与挣脱之力》一文中关注“拘囿”与“挣脱”的问题,既点明了地方性书写的困局,也努力尝试着开辟新的路径。在您看来,作家写作中的“必须”性,导致了目前地方性书写的套路化。而真正的写作,其实因为“受困于自己胸中那澎湃的拘囿与挣脱之力”,所以才能焕发出“西西弗斯般推石上山的虚妄的勇气”。这种勇气,终将令作家“张望到了自由”。摆脱地方性写作的拘囿,它的路径在哪?
弋舟:到世界去。这个“到世界去”,也许更多地是在描述一种精神性的流浪,有些人两脚跑出了万里,灵魂不过依然关在自家的窑洞中。没有“世界”作为映照,“故乡”的意义也会阙如。我们都有过类似的经验:自己的故乡看在自己眼里,一定与一个游客眼中的感受是不同的,没有那么美,或者没有那么糟糕,同样,当我们去往了他乡,也将收获到不同于当地人的经验。这种现象只说明了“流浪”对于新的经验的重要性。主体性的建立,是需要依赖他者作为参照物的。灵魂的因循守旧、故步自封,都是致命的牢笼。
文學陝軍:很多外地记者对您似乎有一种“共识”——相对其他陕西作家,你的作品似乎多了些南方气质。您对此的解释是:“如果当真如此,只能归结于血脉深处那些玄奥的基因了。”
您祖籍江苏,在西安成长,后长居兰州,现在又回到西安。您常说自己是没有故乡的“异乡人”,西安的古城墙和一毛钱一碗的岐山臊子面,是童年精神和物质的双重记忆,还有那个希望与绝望同行、文化与思想碰撞的70年代生人的成长史。成长史对您的文学创作,意味着什么?
弋舟:这份简历听上去好像很复杂,其实复杂一些也未尝不好,曲折往复,本身就构成“经验”。在这个意义上,你也可以将我的“成长史”视为“流浪史”,而精神的流浪,我已经说过,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是重要且宝贵的。
然而反过来说,我的经历似乎也未见得有多么的复杂,生逢此世,每一个中国人都感受着时代的宏力,我们的一切经验,都受制于时代的洪流。
文學陝軍:在《美文》杂志上读到您的系列专栏“春临”,对于各地的行走及感触,您进行了专栏式书写,践行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2021年您的“春临”专栏从内文“升级”为封三,还配了您的画作,行走、书画一体,是您的遣兴一种,还是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文学化表达?
弋舟:《美文》是我们陕西在全国具有影响力的刊物之一,受邀写专栏,当然是我的荣誉。“春临”这个词,是平凹先生题赠我的,也是我现在居住的地名,用它来做专栏的名字,对我而言,美意别具。散文这种文体在表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感受上优势突出,以此来平衡自己的感性与理性,对我都是重要的训练。
至于“升级”,的确就是勉为其难的事了。我只能感谢《美文》的抬爱与鞭策。你说得不错,这样的方式更接近于一种“生活方式”了,是遣兴,也是文化表达,重要的也许还在于,这是一个机会,令我将工作与活着本身更为圆融地贯通在一起,成为生命的修炼——我怎么写就怎么生,我怎么画,就怎么活。
文學陝軍:您著有长篇小说《跛足之年》《蝌蚪》《战事》《春秋误》《我们的踟蹰》,对于长篇小说的写作,2021年可有意向和规划?
弋舟:已经有长篇小说的写作计划在展开了。2020年我签约了“十月文学院”,这其中就包含有长篇小说创作的约定。很高兴,此次签约的作家中还有我们的“乡党”陈彦先生,我也期待自己能写出不被乡党笑话的作品。
文學陝軍: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祝您的创作有更大的“收获”!
弋舟:谢谢。“文學陝軍”是我们作协重要的平台,你们辛苦了,也祝愿你们在新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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